意义倦怠的今天，抽象派喜剧来临了吗？

《技能五子棋》剧照。（资料图）

“技能五子棋是什么？”

如果你在社交平台上提出这个问题，相信会得到这样的答案：“传统的五子棋，就是把五个子连成一条线，好无趣，好无聊。而技能五子棋，就是在传统的五子棋，加入技能，好好玩，要爆了。技能五子棋，飞沙走石，技能五子棋，力拔山兮……”随之附上的还有一堆看似莫名其妙的表情包。

2025年9月底，《喜人奇妙夜第二季》一经播出，节目中的《技能五子棋》这一作品随即在社交平台上被广泛传播，引起众多网友的模仿及二次创作。其中，歌手单依纯不仅与工作人员拍视频模仿，还与王力宏在他的演唱会中合跳了该作品中的一段舞蹈。《技能五子棋》俨然成为当下最火爆的综艺作品之一。

《技能五子棋》的剧情极其简单：五子棋大赛冠军张呈在老师王教练的推荐下来到“技能五子棋”学校学习，想要参透五子棋的真谛，成为最后赢家，不料校长“技能五”与学生“子棋”为他展示了在传统五子棋上加入的各种特殊技能。

这些技能可谓是无厘头式的荒诞。下棋途中将对手的棋子扔进什刹海被称为“飞沙走石”，直接摔坏棋盘获胜则是“力拔山兮”。另外，“静如止水”这一技能可以凝结时间、将对手“速冻”定住一小时；“两级反转”则是翻转棋盘、放出对手“黑照”，让对方丧失战斗力。

整个作品几乎毫无逻辑可言，更多的是各种碎片化元素的拼接。例如，“技能五”用扫帚扫到张呈的新裤子后，突然唱起了新裤子乐队的歌曲《你要跳舞吗》；当王教练问张呈，“你多久没有在下五子棋的时候又唱又跳了？”场上所有人突然开始唱跳起来；而在张呈指责“技能五”招摇撞骗时，“技能五”直接面无表情地骂他，“你这个畜生！”这些台词超乎所有人的预料，堪称是“梦到哪句说哪句”。

荒诞风格的作品在前两季的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中也可寻得一些踪迹。土豆和吕严创作的《父亲的葬礼》便是其中一个例子。

在《父亲的葬礼》中，已故父亲的五个朋友轮番上场，随着他们的出现，父亲的身份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，从矿工、大哥、科学家到半人马、土星，几乎没有任何章法。父亲朋友们的举动也很无厘头，黑道大佬十三妹会突然大喊“严仔！严仔！严仔！”爱因斯老师则沉迷于夸赞“E等于MC的平方”这一公式的美妙；半马人则更怪诞，弹着竖琴唱着歌，讲述自己跟吕严父亲一起击败羊人族，在澳本酒店里玩二十七点的故事——这些情节前言不搭后语，却令人捧腹大笑。

除此之外，《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》《三狗直播间》这两个节目，无论是邻座的陌生人硬要认双胞胎兄弟的举动，还是直播间里突然出现的红缨枪等元素，同样以抽象的风格被人津津乐道。

《技能五子棋》可以看作是这类抽象风格的延续，但在此基础上又显得更加跳脱。与之相比，《父亲的葬礼》虽然抽象，但依然能看出作品中的某种结构，也存在可令人深思的东西，即儿子不能完全了解父亲。《技能五子棋》则完全抛弃这些深意，就像土豆对它的评价：“他们一定知道不是奔着票数去的，就这个点，没有共鸣，没有结构。”它甚至看不出喜剧通常会承载的某些价值或意义。

正因为这样，《技能五子棋》这一作品引起了两极分化的评价。有人认为该作品只是纯粹在“搞抽象”、没有内涵，它既未抓住观众可以共鸣的情绪，也没有反映社会现实；也有人认为，看喜剧没必要找意义、做解析，只要笑就足够了。

这些讨论以及《技能五子棋》的出圈，或许可以窥见喜剧创作及观众审美的某种微妙 变化，即大家也在渴求一种无需依附于价值与意义、更为轻盈的直觉性快乐。一直以来，喜剧更像是一个载体，被赋予不同价值与意义，观众们在喜剧中反思生活、反思自我，也在喜剧中寻求抚慰、找到共鸣。

综观前两季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，其中不乏承载社会议题的作品。例如《互联网体检》讲述一个年轻人到互联网体检中心进行入职体检，却被迫进行各种额外的升级付费，作品意在批判各大网站巧立名目乱收费的现象。《偶像服务生》《反诈银行》等作品也同样，前者引发观众对选秀节目和偶像文化的反思，后者则聚焦“老年人受骗”这一现象。再如《三毛保卫战》《黑夜里的脆弱》等作品，准确抓住了能引起观众共鸣的情绪，比如年轻人对脱发的烦恼、工作压力大的生存境况等。

如今，《技能五子棋》这类抽象派作品的出圈或许折射出人们对“意义”过度在乎的疲惫。在这种“一切都要有意义”的思维影响下，发呆被视作浪费时间，休息被看成怠惰，人们在现实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在进行“意义”的功利性换算。但其实，这种思维的形成也是人们被规训的结果。

当万事万物都需要解释，当是否有意义成为大多数人行为的衡量标准之一，现实中的人们也就难免活得认真与紧绷，久而久之，意义本身也成为一种巨大的负担。而在人们将这种“意义”思维内化，习惯性地用理性去解释喜剧中的逻辑、技巧、内涵时，一些更本能的、感官性的笑的冲动或许也在悄然消失。

不是没有观众在试图解释《技能五子棋》背后的深意，有人认为它在讽刺教育的功利性，甚至解读出反内卷等内涵。节目演出完，土豆这样解读这个作品，“生活像西西弗斯一样，不能靠成功达到顶点，而是快乐”，随后被李诞回怼，“你说什么人话啊！”或许，适当放下对意义的追寻，可以获得更纯粹的快乐。

在接受媒体采访时，马东谈到《技能五子棋》这个作品时说，它“可能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一种笑点。我不知道我父亲要是在世看到这个作品会作何感想。他们有那个时代的节奏，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节奏，所有的东西都是对的”。

确实，这类抽象派喜剧的出现和出圈或许也是喜剧走向多元化的体现，观众不必过分担忧它是“喜剧的倒退”。喜剧依旧可以作为价值观表达的一种载体，反映现实、引发共鸣，也可以“毫无意义”，仅给观众以纯粹的感官快乐。各人各觅其好，无论怎样，笑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