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荷赛金奖《审讯室》谈法制新闻摄影
居杨:我认为拍摄法制类题材难点有三。
第一,报道题材较难把握。一些法制类题材不属于平时生活常接触的内容,对于采访者而言是陌生领域,甚至带有一定危险性,这需要记者在采访前做知识、思想准备和积累。以我拍摄《金三角禁种罂粟纪实》专题为例,2002年,我第一次进入世界著名毒源地“金三角”采访中国与缅甸、泰国联合开展的扫毒行动后,产生了深入探寻的想法。但怎样才能揭示这不为人知,遥远而特殊的社会形态呢?为此,以后的四年中我查阅了上百万字相关背景资料,还争取机会向有关专家和一线缉毒警察请教, 才慢慢对金三角有深入了解。2006年,我终于又得到两次进入金三角的机会,采访只有一名向导、一名司机和一辆吉普车相随。要独自身处战乱不断、鱼龙混杂的密林中,与各路军事首领、毒枭、士兵、烟农、吸毒者面对面采访,此前所掌握的知识素材对我做出判断,完成采访有很大帮助。
第二,展开采访难。法制题材采访对象的特殊性使他们敏感,戒备心强,大多不愿接受采访,即使接受了采访,也很难在镜头前不受干扰地自然流露。要解决这个难点,我的体会是两个字“近”和“进”。记者要接“近”他们的生活,然后走“进”他们,这需要真正沉下去寻找那些深层细节和真相,这些是真正打动人的东西。这个过程并不容易,例如拍摄《重刑犯》(图3)时,在看守所那个环境里没有人愿意理我,他们都犯有重罪,刚开始根本不会与你正常交谈。怎么办?我只有以平常心慢慢接近他们,不让拍摄对象觉得你只是用拍照片来“榨取”他们。为做到这一点,刚开始的时候,我放过了一些好照片的拍摄机会,当时手就在快门上,但我考虑到拍摄会扰乱他们,最终还是没拍。后来经过一个月的时间,戒备和敌意减少了,我才慢慢打开采访局面。
第三,影像表现要兼顾真诚和多元化,尽管拍摄这类题材会有很多限制。我在拍摄《重刑犯》时,采访对象不愿意让我拍他们的脸,那我就回避拍摄。拍摄地点的光线很暗,但为不惊扰他们我没有使用闪光灯,只靠窗户透过来的那一缕自然光拍摄。现在回头看,正因为这些“艰难”的拍摄条件,反而使《重刑犯》专题有一种独特的影像语言。在拍摄之初,我试图用镜头来剖析这些灵魂,最终却感觉变成了灵魂和灵魂的对话,沉重得透不过气,那种影像自然就产生了。所以,只有当记者深入到了被摄者的内心时,透过镜头所看到的细节自然就多了,也就知道怎样用镜头来表现了。影像由心而来。
记者:您认为新传播形势下,新闻摄影未来重点会朝什么方向发展?其中,法制类题材会怎么样发展?记者要如何做?
居杨:在数字时代、全媒体时代到来的今天,新闻摄影未来的方向在哪里?这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新闻摄影从业者在思考、探索的问题。
从近年荷赛的获奖作品中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,在经过了几年反传统反经典,带有强烈主观色彩和实验性质的作品获奖不断增多后,本届荷赛给人的感觉是“回归”,回到新闻摄影的主流,更多地强调内容的记录性和影像表现的主流化。我认为新闻照片是一种适于反复观看的传播载体,它会给人以更多的回味、联想和思考,所以好照片应具备:瞬间的把握、思想深度的挖掘、细节的抓取、情感张力的表现。这要求照片不能仅是简单记录,不能满足于拍到了,而是能记录易被忽略的重要细节,使读者通过看图引发对事件的思考,被照片中的情感所感动,增加照片的“厚度”。这不仅仅需要吃苦耐劳、勇敢无畏,更需对新闻事件的观察、把握、判断能力,加强知识储备,做更深入采访,需要拉近与被摄者间的心灵。未来对摄影记者专业素养的要求会更高。
法制类摄影将更强调图片深度、力度,讲求深层次、多角度地反映与法制相关的事件和现象,强调用影像体现更深层面的思考,即对人性和人生存状态的关注。而不仅仅是破获案件、抓捕罪犯等现场感强、具冲击力的“动作片”。相信未来在大家不断的实践探索中,法制新闻摄影会出现更多优秀作品。
另外,我们还需不断认识新变化,探索新的视觉规律。摄影记者的作品将会越来越多地进入屏幕阅读。这种方式的阅读习惯、阅读规律都会有变化,值得研究。比如大画幅里营造小视觉中心点,像荷赛获奖作品《北极熊》《营救跳楼新娘》,画面主体都比较小,而场景较大。对于纸媒而言,由于版面有限,特写等大结像照片放在报纸版面上往往更具冲击力。但屏幕阅读特点不同,图片海量存储并可单独展示,尤其在流媒体中,对图片还可运用推拉摇移、局部放大等手段,这会使读者在此类照片中读到更多信息。再如组照《阿富汗招募警员》,同一个构图重复运用,在纸媒上较难处理,但放在屏幕阅读则更适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