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江中与《滚鼓山》非遗保护
为《滚鼓山》这出戏,张江中三赴陇南西和县,拜访88岁高龄的老艺人杨国玉
张江中被陕西省戏曲研究院、西安交大戏曲学院艺术创作研究中心聘为专家教授
秦腔《滚鼓山》剧照
张江中与本文作者
这些年,关于秦腔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政策越来越深入人心。人们逐渐在保护“非遗”项目的全过程中越加坚定我们的文化自信。秦腔艺术是“非遗”保护文化工程中的一项“重头戏”,在2006年被列入国家级“非遗”保护项目以来,作为大西北秦腔界,特别是甘肃演职队伍的每个“个体”都应该是“非遗”保护中义不容辞的奋斗者。
国庆、中秋前,连续3天在定西市举行的“国家级非遗项目秦腔甘肃派濒危剧目传承展演活动和学术研讨会”就是我省一次较大规模的“活”态保护举措。在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的支持下,定西市人民政府主办,秦腔本戏《潞安州》《黄金台》和《孙膑坐洞》《滚鼓山》等一台秦腔甘派折子戏专场演出引起省内外近30名专家学者赞誉,也让当地观众大饱眼福,再次品味到秦腔流派及我省传承保护“非遗”的最新成果。出品人李亚文、总策划周琪、总导演陆淑绮及演出单位定西铁堂演艺有限公司、陇西县秦剧团全体演职人员,辛勤耕耘,情溢舞台,功莫大焉。
主演《滚鼓山》的张江中是我比较熟悉的一位演员。戏演毕,我便与他深入交流,因为他们这些人才是奋战在秦腔艺术“非遗”保护一线的实干家。在当今的文化大背景下如何推动全省各地的“非遗”保护精准发展,需要从最基层的传承人身上探寻出智慧和动力来。
秦腔《滚鼓山》(片段)是“三国戏”的一出老剧目,圈里许多人尚不知道有这样的戏。该剧演述蜀汉张飞,镇守阆中,闻报得知荆州失陷,刘封不肯发兵,关公已被吕蒙所害。张飞恨刘封甚,欲往杀之,乃移兵上庸,诳取刘封手中剑、印,甘言蜜语,愿助以弑父袭位。复又划策,将一大铜鼓装载,混进成都。刘封受其愚弄,张飞遂掷大铜鼓于山下,刘封因此毙命焉。
不了解剧情就不能理解这出戏中的张飞气格。张飞为蜀汉五虎上将之一,他刚强直理,智勇兼备,灵武冠世,大义千古。这出古本《滚鼓山》中的张飞形象别具风采,令人刮目相看:扎大靠,黄黑二色相间威风凛凛;挂白胡子,如瀑布漫胸声势如吼;着厚底靴,身板伟岸若古松迎风涛——确是老了的“上将”形象,台词云“日月不催人自老,不觉白了少年头。我们都老了!”虽然有一抹苍凉感,但如此张飞在鼓乐唢呐声中一经亮相,就让观众振奋不已。随着剧情急急地延展,老将军抑制不了自己的正义之情,唱、做、念、打,无不豪气冲天,偶尔打个喷嚏,亦是铿锵有力,声振四野;开口几句韵白“俺老张三声喝断当阳(桥)”,再有几句唱腔“我见得四弟出了营,眼巴巴桃园已失散”,也频然令众人引发联想:“老将军这般雄威,原是结义深情使然!”真乃性格决定命运。刘封唯唯诺诺见死不救,张飞自生主张,步步攻近,蜜语甘言也成了法宝,终归战无不胜心想事成。这就把“老张飞”大义千秋、豪放不羁、粗中有细及幽默打趣多层面的性格特征“赤裸裸”和盘托出。
这出戏锣鼓声山响,众兵将呐喊助威,老张飞满台奔放,气势灼灼逼人,难怪有的人看这戏认为“爆了点,躁了点”。而在我看来,也许恰恰是这点“爆”与“躁”,正是古本《滚鼓山》的原始特征——交待故事背景,渲染争战氛围,刻画人物禀性,滋染观者肝胆。张江中的演出甚是投入,功夫到位,情感饱满,把秦腔净行(包括须生)男性汉子排除万难勇于担当、观众又为之崇尚的文化蕴含精神真谛揭示了出来,这岂止是简单的秦腔行当分类使然?
“我今年59岁了,现在全甘肃就我一人会演这出戏。咱搞这一行的,丢了前辈们的戏,就是罪过,还谈何甘肃流派?”像是台上老张飞的性子气息延续到了他的现实生活之中,张江中的言谈也是有点儿“冲”,一是一,二是二,刚直中潜隐着他对秦腔艺术流派的直感。
十年前,40多岁的张江中按当时的政策退休了。但他热爱秦腔,一直主工净角(花脸)又兼须生,《出五关》《古城会》《斩颜良》《拆书》《逃国》《跑城》等都是他最拿手的戏。在兰州,秦腔敦煌故事剧《茸宝记》就是他导演的,参加中国秦腔艺术节获奖,并荣获全省大奖。“退休了,心不能退”。他多在陕西、甘肃遍地跑,给三意社带学生,给成县排扶贫戏《柿子红了》,给甘谷县推出《象山情》,也去宁夏、新疆和甘肃电视台“大戏台”说戏讲课排戏。他多才多艺,集腋成裘,亲手绘出各种秦腔脸谱120余幅,出版《中国秦腔脸谱》,颇受戏迷观众和文化市场欢迎。江中家在兰州却四处奔波,春夏秋冬,年复一年,业绩斐然,又被陕西省戏曲研究院、西安交大戏曲学院艺术创作研究中心聘为专家教授,参加秦腔艺术创作和非遗保护工作,最近又加快出版《秦腔知识讲座》和《甘陕老艺人口述秦腔曲目孤本辑录》。“只要你奋斗,总会有人找你的。而我又必须在民间追寻我的诸多老师、老艺人,他们都年岁大了,我不为别的什么,就是为了秦腔艺术在今天的传承……”
诚然,剧团是秦腔最基本的载体,没了剧团就没了剧种、剧目、艺人,也就不再存在什么“甘派秦腔”。艺人活着就负载着地方戏曲文化和戏剧表演艺术;艺人逝去,就意谓着戏也消失了。秦腔博物馆在甘、陕两省就有四五个,是对当地秦腔的是一种保护措施。但秦腔是西北人精神气质的挥洒,更紧要的是对其“活”态的保护,“活在民间扎根群众”,所以要学习,要抢救濒危的剧目与表演技巧。张江中以其“个体”的努力,把《滚鼓山》等“古本”展现在这次在定西的传承展演活动中,就是一种成功,一种贡献。为这出戏,他三赴陇南西和县,三次拜访88岁高龄的老艺人杨国玉先生,住在他家,听先生口述、说戏,一个字一句话地把脚本记载下来,直到先生指点把这出戏“拉”出来成形走上戏台,腰脊疼痛算个什么?除《滚鼓山》外,江中在杨先生家还学到了《虎头桥》《红逼宫》《马五搬砖》等7出亟待抢救挖掘的濒危剧目。他认为不辛苦是搞不出秦腔的好东西来的,“现在没多少人吃这苦了,而若‘挂羊头卖狗肉’又岂能传承真正的艺术?”
与此同时,张江中明白了秦腔因地域的不同、生活习俗的不同,剧本和表现方式上(如戏路、扮相、台词、曲调)也会有所不同。一出秦腔《滚鼓山》,陕西关中版本与甘肃陇南版本就有差异;陕西人牛新绪系大家刘毓中新生社的花脸名家,西和县的杨国玉又是陇南的高手,戏与戏的碰撞、交流,使得各自版本的《滚鼓山》交相辉映,共同升华,而且艺术的交流、传承往往与“个体”的性格特征与精神素养有着密切的关系。今天江中他领教杨国玉老先生的亲授,也必然传承着杨先生的表演做派与艺术指向,同时也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感受理解“化”入戏中,这就是传与承的微妙关系,这就是艺术生命基因的生发衍展。秦腔是中国戏曲五大剧种之一,西北第一大剧种;甘肃派秦腔又是秦腔艺术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分支,衍传至今,古老而神秘。其中的流派是自然形成的戏剧风格的群体化现象,各尽所能,守正创新,持续奋斗,就会有可喜的成果。而传与承中的细节,正是古今艺人和专家学者均在研究的关键所在。张江中和甘陕研究院所的老师也常常碰到类似难解的理论学术问题,但他很坚执,也很自信,总觉着为之努力奋斗就具有一种承传艺术的快乐。想那阆中的“老张飞”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地扬起长髯而喜笑不止。
在定西市举行的“国家级非遗项目秦腔甘肃派濒危剧目传承展演活动和学术研讨会”为今天从业的艺人、有志者提供了一个很精彩的平台。秦腔艺术再一次昭示着自己的个性魅力与征程愿景。主办者、展示者和研讨者的身上都透露出一种不可歇竭务实的奋斗精种,再具体地说就是甘肃戏剧精神,这是潜入人们骨血的一种既在传承又能再生的能量,十分宝贵!
严森林 文/图
